友人寫了一篇真人真事的文章給我,與各位分享!
拉拉山的阿福
那年夏天,我們家的環島旅行,是計畫先走北橫,穿越蘭陽平原側邊山地,翻過南山、四季,到武陵,再接大禹嶺合歡山清境霧社。第一站,預計夜宿拉拉山。
中午出發,一路從石門水庫遊經大溪慈湖,慢慢晃悠,到角板山吃完晚餐、買了香菇,開始尋找那家預約好的叫做「綠野仙蹤」的民宿時,天色已經完全黑了。地圖的標示不清,民宿的指示不明,GPS上沒有登錄。只知道,要從拉拉山麓旁邊一條岔路往上一直開一直開…
沒有路燈的山路,是連續不斷的湯匙彎加髮夾彎,坡度超過40度。路面從柏油變成石子,從石子變成泥土。只剩下星光,微微映照右邊就是懸崖的側影。等到發現前方沒路時,根本就已經沒有四輪傳動的infiniti所需要的迴轉空間了。
我們陷入進退兩難!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,後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:「前面是果園啦!巴庫!巴庫!」
跟隨語音指揮,「來來…往右打一點…再來…左邊一點點…」,車子終於退到有足夠迴轉半徑的地方。好家在!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山上夜路,竟然遇到救星。他說,他叫做阿福,白天擺了一個攤子,在山路下方和北橫公路交接處,賣水蜜桃。
第二天,離開那家應改名「山野迷蹤」的民宿,我們第一件事,就是去找救命恩人買水蜜桃。一口咬下,眼淚幾乎同步飆出,「這…這…這…這實在太好吃了!」
要知道,真正的拉拉山水蜜桃,是珍品,是極品,是稀有品!不要說在台北街頭路邊看到貨車載著用紙板寫「拉拉山水蜜桃」的桃子,既不是拉拉山的也不是水蜜桃(都是一些國外進口的「無水」蜜桃)。連北橫中橫從桃園宜蘭到台中南投沿途,看到標榜拉拉山的水蜜桃,絕大多數也不是拉拉山的(以梨山的居多)。正宗拉拉山原產地長出來的水蜜桃,生吃都不夠了,還有機會載到台北路邊去曬干嗎?其稀有程度,應該比夏威夷火山地帶的kona小豆咖啡還要難得,大概只有奇萊山種出來的高山茶可以比上一比。
從那年開始,我們家只要產季一到,就直接向阿福訂購水蜜桃。也是那一年,我才知道,阿福原本是在蘆洲附近鐵工廠做事的黑手工人。因為罹患了俗稱血癌的淋巴血液腫瘤,才辭去工作,到拉拉山種水蜜桃。想說:這裡好山好水好無聊,空氣清新有益健康,看看身體會不會比較好。也的確,到拉拉山四、五年,病情似乎得到不錯的控制,可以支撐他在陡峭山坡地上艱苦的種植勞動。只可惜,水蜜桃產季很短,常常來不及採收或運送出去,桃子就故障了。因為,拉拉山的水蜜桃,即便稀有,卻還是欠缺響亮的品牌和有效的行銷體系。還好現在宅配方便,多多少少可以寄賣給一些熟客。
做為熟客的我,除了先生、孩子,包括媽媽、婆婆、兄弟姊妹,都是訂購阿福水蜜桃來孝敬供養的對象。一盒八顆,比拳頭還大,香氣濃郁,甜美多汁到水份會噴出來。我經常一訂至少十盒。有一次,宅配來的水蜜桃不知是過程中冷藏保存出問題,還是搬運不小心碰撞,有一半左右黑掉了。我把這狀況跟阿福講,三天後,又收到同樣數量的十盒桃子。趕緊問他,是不是搞錯了?他說:「不能賣壞掉的桃子給妳,所以再寄一次,不收錢。」就這樣,以後再有桃子運送受傷,我也不太敢說。阿福,真的太老實了。
老實的阿福,也有固執的時候。去年在訂購桃子通話順便聊天時,聽他提起,常常覺得不舒服,動不動就感冒,感冒很久都不會好,體力變得很差。先生認識一位腫瘤科主治醫師,專長於病人的癌症癒後處置,特別是免疫力增強。我們想安排阿福上台北,可以為他提供一種叫做TPA的針劑(這種藥物全名12-O-tetradecanoylphorbol-13-acetate,是植物萃取的,其作用為癌症治療的免疫支持療效,一劑8千元,視病人情形要施打10至15劑)。我跟阿福說,費用你不要擔心,我們來處理。怎麼講他都不肯,到最後才說:「我不能無緣無故接受妳幫我這麼多,妳只要跟我買水蜜桃,我就很感謝、很感謝了!」
阿福的固執,其實還是因為老實。於是,我只能繼續等待夏天產季到來,買水蜜桃。
今年夏天,阿福寄來的水蜜桃,受損率顯然偏高,品質也沒那麼穩定。原來,這一季的桃子都不是他自已採收,甚至也不是他親自裝盒配送的。因為,他已經沒有力氣做這些事了,白血球指數在前幾月暴增到500多萬,而且居高不下。最近,趁著水蜜桃季節最後的尾聲,我再訂了十盒。阿福打電話來說:「真的謝謝妳,剛好讓我有錢看醫生付醫藥費。」
阿福從不曾擔心他的病情。直到現在,他還是只在煩惱水蜜桃有沒有人顧、有沒有人採、有沒有人買…到現在,我還是不知道阿福的姓名。但是我知道,明年夏天,我還要再跟阿福買水蜜桃。
P.S.阿福的手機09339470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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